从西医郎中到学贯中西的先行者全

“为什么追我？”

“我要急支糖浆。”

这句家喻户晓的广告词你一定很熟悉，你可知道急支糖浆的研发者是我国“中西医结合”开拓者、中国科学院院士沈自尹。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沈自尹在四川进行巡回治疗时，自己拟了七味药，带着赤脚医生熬了大锅汤，用以治疗当地的百日咳。后来他吸收当时江苏南通一带以鱼腥草、鸭趾草组成的治疗急性肺炎的鱼鸭汤，加上清肺热的金荞麦、四季青，并在此基础上添加宣肺止咳的中药前胡、麻黄，做医院使用，后来将药方转让给重庆太极集团，该集团将之命名为今天众所周知的“急支糖浆”。

年3月3日下午沈院士在书房

肩负使命，踏上中医研究之路

年3月，沈自尹出生在上海，浙江籍贯。沈自尹的父母都是教育工作者；四姑父戴运轨是中国著名的物理学家、教育家；三姑夫林国镐曾留学美国攻读化学并获博士学位，抗战胜利后任上海医科大学生化学系主任，是国内生物化学的权威。从小受到家庭的熏陶和亲人的影响，沈自尹对学业非常重视，决心未来也做一个有所建树的人。

年抗战后不久，沈自尹与几位同学辗转至宁海，在位于南郊跃龙山的鄞县县立联合中学（现宁波二中）求学。高中阶段的沈自尹多次参加话剧《为祖国飞行》《离离草》《繁菌》《金玉满堂》等，弘扬了为国奉献的精神，宣扬了东北抗日的情况，鞭挞了国民党内部的腐败，批判了年轻人的堕落。

在参演话剧的过程中，沈自尹开始对政治时局有了新看法，同时也悟出身处国民党腐败统治之下，只有从医才能够“自救”，能够过“不求人”的生活。

年沈自尹个人照

高中毕业后，沈自尹考取了上海医学院。年毕业，同年8月前往广州岭南医学院高级师资训练班学习，次年返回上海医院（医院）担任内科助教。

50年代初沈自尹（后排右一）与韩济生（

年，院党总支书记根据党制定的西医学习中医政策安排西医出身的沈自尹转行学习中医。党总支书记胡天成对沈自尹说：“医学界对中医存在歧视现象，在没有认真深入的接触前便认为中医不科学。现在要分配你去学中医，去发扬中医的精华，阐明中医存在的科学道理。这是一项光荣的任务。”

就是这样一席话，让沈自尹同中医结下了半个多世纪的缘分。回忆起当时改学中医的情景，沈自尹坦然地表示：“没有任何抵触情绪，只想着是一项使命，要无条件地接受。”

潜心钻研，坚定发展中医信心

离开西医内科后，沈自尹到中医科拜老中医姜春华教授为师，开始了自己漫长的中医学习之路。身边的同事开玩笑的称沈自尹为“郎中”。

年沈自尹（左）师从名老中医姜春华

沈自尹在上海医学院接受的是系统而严格的英美式正规西医教育，满脑袋的基础学科无一不存在着客观依据，而中医诊病只凭“望、闻、问、切”就可开处方，这让沈自尹感到似乎有点“玄”。“中医的原理是什么”这一关键问题便成为沈自尹首先要回答的疑问。

沈自尹从四大经典著作《黄帝内经》《伤寒论》《金匮要略》《本草纲目》开始学起，从繁复的条文中理解这些著作的精髓所在，认识与提炼辨证论治的规律。

为了攻克晦涩难懂的古文一关，沈自尹每天清晨到花园中朗读《古文观止》。此外，沈自尹还自学《千金方》《外台秘要》，学习其中经典的方子，以便熟读百家，博采众方，用科学归类的方法总结出频繁出现的药方以供自己学习。

年医院沈自尹工作照

沈自尹在学习中医理论知识的同时，还负责中医病房。在负责病房期间，姜春华以巴豆为主制成的“巴漆丸”对泻去肝硬化病人顽固性腹水卓有成效。沈自尹总结了许多相关病例。

当时，《解放日报》找到钱悳院长希望做一些相关报道。作为一名西医，钱悳专门收诊了一个肝硬化腹水的病人，用西药硫酸镁泻水进行比较，从而证明了“巴漆丸”确有其独特之处。对此，钱院长写了关于中药治疗肝硬化腹水有效的文章发表在报纸上。沈自尹也将“巴漆丸”的临床疗效整理成文章，与钱院长同时发表，由此驶出临床实践基础上进行中医科普的第一站。

中医的“虚则补之、实则泻之”这一治法充分体现了整体观念的优势，解决了沈自尹脑海中的“中医的原理是什么”这一难题，而钱院长尊重科学的态度也奠定了沈自尹学习与发展中医的信心。

年2月，因继承和发扬祖国医学遗产卓有成绩，姜春华同沈自尹师徒二人共获卫生部颁发的“发扬祖国医学遗产”金质奖章。

作为一名非中医科班出身的医生，沈自尹对中医的深入了解和熟练运用令人敬佩，这既得益于姜春华教授精心的指点，也和沈自尹自身认真学习、善于思考的努力工作分不开。

“异病同治”，探究肾虚本质

年，沈自尹参加中医大协作时，发现功能性子宫出血、支气管哮喘、妊娠中毒症、冠心病、神经衰弱等几种疾病都是在肾虚的阶段用补肾的方法来提高疗效，也就是“异病同治”。沈自尹思考，“异病”既然可以“同治”，说明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物质基础。因此，沈自尹决定对肾虚的本质进行课题研究。

沈自尹的设想得到了上医党委的采纳和生化教研室的热情支持，上医的脏象专题研究组成立，上海市的多名知名老中医受邀一同制定了肾虚的辨证标准。

通过对正常人、肾阳虚病人、肾阴虚病人三组人群的神经内分泌全套测定的比较，沈自尹发现尿17羟在肾阳虚病人中普遍很低。由于尿17羟值反映肾上腺皮质功能状态，按追本溯源而进行科研设计，沈自尹继而得出肾阳虚病人中有下丘脑-垂体-肾上腺皮质轴上不同环节、不同程度功能紊乱的初步结论。这一结果得到国内7个医院等研究单位的重复与公认。

根据这一结论，课题组于年第1次用温补肾阳方药成功撤除1例长期服用强的松的支气管哮喘患者的激素用药。此后，大量的临床试验表明，温补肾阳方药可使50%长期服用强地松的支气管哮喘患者撤除激素并控制哮喘季节性发作。年《上海中医药杂志》发表了《对长期应用激素治疗的哮喘患者用中医的补肾法为主以戒除激素的初步探讨》一文。

年，上海市选了三篇论文去参加国家科委中医中药组成立大会，其中就包括肾阳虚症异病同治的文章。在国家科委上作了报告后，医院邀请去宣读文章。在西医的权威殿堂宣读中医学的成就，这对于沈自尹来讲是一个极高的荣誉。

守护使命，与时俱进发扬中医

文革期间，沈自尹关于肾的研究暂时搁置了。年，沈自尹报名参加了上山下乡活动，跟着“祖国医疗探索队”到四川涪陵地区进行巡回医疗。

年沈自尹（前）在岭鄂山区进行巡回

在此期间，沈自尹结合中西医观点制作的中草药成功治好了当地流行的百日咳，药物的配方体现了西医抗菌与中医扶正、镇咳与祛痰的有机结合。

年起，沈自尹通过对肾阳虚患者的下丘脑-垂体所辖的肾上腺皮质、甲状腺、性腺这三条内分泌轴进行全套功能测定，推断肾阳虚的主要病理改变可能在下丘脑。

年，在皮质酮大鼠模型的3个药物组治疗的对比中，沈自尹发现只有温肾补肾的药物能明显提高已受抑的下丘脑促肾上腺皮质激素释放的表达量，说明肾阳虚证的主要调节点定位在下丘脑。

年5月沈自尹（后排左五）在北京参

在这个研究结果的基础上，年沈自尹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足以证明他的研究获得的认可度，他站在了科学与时代的前沿。

年后，沈自尹及其团队通过比较发现，老年人下丘脑垂体的甲状腺轴、性腺轴、肾上腺轴指标与与肾阳虚者的指标相似，由此得出“肾阳虚证患者是病理性肾虚，衰老是生理性的肾虚”的结论，从而得出补肾方药也有可能延缓老年生理性衰老，并研究出淫羊藿总黄酮及淫羊藿苷是补肾延缓衰老的代表药物。

年沈自尹参加中西医结合学会留影

沈自尹将系统生物学、干细胞的研究和中医的研究结合起来，陆续取得了很多成果，发现了精同干细胞的关系，肾所藏之精实质上也是干细胞，可以通过促进干细胞增殖和它的迁移肾上腺皮质感应。此外，沈自尹及其团队研究得出肾主纳气，补肾法可以治疗呼吸系统疾病；肾主水液，温肾利水法可以治疗肾积水症；肾主骨髓，补肾法也可以治疗骨质疏松症。

年，沈自尹受邀到美国哈佛大学演讲，并和哈佛医学院前院长MichelRobkin交流。站在这个被誉为世界最高水平的学术讲台，沈自尹真正用实践成果证明了中医的确蕴含着深刻的科学原理。

年沈自尹（左）与学生在医院内

“辨病与辩证”，矢志中西结合

沈自尹的学生王文健教授曾说，中西医结合处于中医、西医之外的“第三地带”，没有先天优势可以“啃老”，需要面对很多外界的无视、轻视、怀疑。而沈自尹通过科研方面的不懈努力，终于用令人信服的成果获得了主流的认可。

凭借在文革时期四川山区中药治疗急性病的心得，沈自尹得出“辨病与辩证”的道理。年回到上海后，沈自尹建立中西医结合病房，陆续开展以生大黄为主的药方来治疗肺炎、急性胰腺炎和上消化道出血。能够用中草药控制西医擅长的急性病，是中西医结合的一大突破。

年沈自尹（右二）参加中医学会开会

“病”是西医对病理的高度概括，“证”是中医的优势特色，“辨病与辨证相结合”基础上的中西医结合方式，就是取中医理论之长及西医理论之长进行结合，中西药进行联用，这一思维途径被国内中医和中西医结合界广泛采用于论文与教科书中。

医院校《中医学》教材，出版专著6部，发表论文余篇，对推动我国中西医结合学科的发展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沈自尹曾说，科学就是大海，而那些能够经得起考验、对大众健康有益的、能够推广的研究成果就是一颗颗藏于大海深处的珍珠。科研与科普工作者就是要协力将这一颗颗璀璨的珍珠从大海深处捞出，用之于民。沈自尹也的确是这么做的。他结合科研成果与平时所得体会撰写的《养生保健要量体裁衣》《站在养生之道的岔路口—全民保健中的冷思考》等，为老年读者提供了养生保健的科普知识。

年3月7日沈自尹在医院逝世，享年91岁。先生已逝，但未来仍有更多的人能够分享到沈自尹笔耕不辍采集到的深海“珍珠”。

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文：采集工程项目办公室/中国科协创新战略研究院

参考文献：

1.《沈自尹院士口述访谈资料》，老科学家学术成长资料采集工程

2.黄建华,肇晖.党的需要就是我一生的追求——记中西医结合理论之开创者沈自尹院士[J].上海医药,(9).

3.《沈自尹：毕生从事中医科学内涵的发掘与研究》，新民晚报

4.本文图片来源于老科学家学术成长资料采集工程